登上马车之前,程娇回头看向萧家,仿佛是看到了程姝的一生。
纵然她回归本位,做回了她侯府嫡女,可过去十六年的岁月,在她身体甚至灵魂之中留下的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的眼界见识、思想都已经形成,再加上她的性格固执倔强、利己吝啬,甚至对很多人都有很重的戒心,总想着‘你这个刁民想害朕’,故而旁人说的话,她都是不听不信的。
萧衡想要一个贤惠能干,能忍耐,能陪着他吃苦的妻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当初他都没有看上程娇与谢璎。
他甚至觉得这两人出身富贵,行事任性妄为,性格也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也不贤惠能干...并不是他想要的妻子。
而程姝呢,同样也不是他想要的妻子,她固执倔强,还疑神疑鬼,说不通道理,对他要求颇高,让他觉得压力很大,甚至日常节省抠门等等......两人之间的想法差得太远太远了,哪里会有什么和谐的日子。
萧衡没有顺心的日子,哪里能全心全力在仕途上打拼,而程姝呢,盼望着家萧衡走上人生巅峰,做人上人,却不知自己成为了萧衡的拖累。
若是她不改变,继续与萧衡吵闹,萧衡原本还算是一帆风顺的未来,可能也会变得不确定了。
程娇心中叹了一口气,心中的滋味难以言喻,说不上悲也说不上喜,也没有幸灾乐祸,只觉得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将淤积在心头的郁闷都呼出来。
良久,才轻声道:“回去吧。”
然后抬脚上来马车,坐着马车归家。
进了车厢,她便懒洋洋地靠在软枕上,慢慢地放松下来,就算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都像是躺在摇椅之中一样,让她身心都放松下来。
她有些感慨地轻叹:“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话果然不假。”
这半个月在萧家做客,虽然说她为客人,住的地方吃的东西那都是上等,萧家上下主仆也没有丝毫的怠慢,可她仿佛每日都精神紧绷,不敢行错说错。
而且每日都要面对萧老夫人、程姝还有萧家的其他主子,她确实也是挺累的。
别看萧老夫人对她态度挺好的,但实际上她为人严厉严肃,总是端着那一张平静冷漠的脸,坐在那里仿佛高高在上的老封君,不爱笑,与晚辈也甚少有亲近的时候。
对这几个外孙外孙女,她也向来都是客气有余亲近不多,程娇面对这位外祖母的时候,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有时候觉得累得慌,和在程老夫人身边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是是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铃铛坐在边上给她捶腿,“如今三娘子对萧小娘子也算是不错了,娘子也放心了。”
“说来也是娘子心善,旁人谁管她们母女二人如何相处,那是她自己生的,她对孩子好也罢不好也罢,与旁人无关。”
“我倒是不在意她。”程娇吃了一块糕点,又接过了铃镜递过来的茶水,呷了一口道,“只是觉得孩子挺可怜的,我与三姐之间的恩怨不少,但她到底是我外甥,我不忍心让她像我与三姐一样没有母亲爱护。”
程娇走这一遭萧家,花了那么多心思引导程姝好好对待这个女儿,其实也是因为她看到这个孩子,就像是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她没有程姝那样倒霉被人换了,可这些年被母亲忽略、厌弃,与母亲之间相看两厌,若是没有程老夫人护着,她的日子也不知道有多煎熬。
她不想看到那小丫头和自己一样的处境,所以想着能帮就帮吧。
所幸的是,她的努力也算是没有白费,程姝对孩子的态度有了改变,虽然不知道她将来会不会故态萌发,但至少有一个好的开始。
只要有一个好的开始,将来一切都可以往好的方向发展。
“也算是一件顺心事吧,我睡一会儿,等到了你们叫我在。”
铃铛铃镜应了一声是,然后将车厢里的帘子拉一拉,遮挡一些光线。
程娇这会儿心情放松,靠着软枕裹着一张小被子便睡了过去,马车摇摇晃晃,光线随着马车的摇晃时亮时暗,她闭着眼都仿佛能看到阳光折射在水面上五光十色的亮彩。
一路上安静时唯有听到车轮辗转的声音,仿佛世界都安安静静的叫人觉得舒心,在穿过闹市的时候,外面人声嘈杂,人气旺盛,又觉得十分的心安。
就这样半睡半醒地睡了一路,等到了家门口非但没觉得困顿腰腿酸痛,还觉得是驱除了一身疲累,浑身舒坦,就很神奇了。
程娇伸了一下懒腰,收拾了一下掀开车幔下车,她踏脚踩在踏凳上,正想说什么,却见铃镜对她使眼色,让她回头看去。
程娇有些疑惑地回头,却见离她不远的地方便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正对着她,在车厢前正懒懒散散地坐着一位紫藤色图案花纹窄袖翻领长衫的华衣公子。
他整个人都懒懒散散地靠着车厢坐着,手指上还转着一把扇子,见她看了过来,那一双丹凤眼中便盈满了笑意。
昭昭春光,潋滟芳华。
仿佛天地乍然失色,变得模糊了起来,唯有他一人遗世独立。
程娇当下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这是哪来的小郎君,生得这样好看,是人否?
然后...然后后知后觉才想起,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对,这个人她似乎是认得。
再然后...哦,她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在她眼前消失了八个月,差点在外面把自己小命玩完了的、她的未婚夫。
对方见她的表情从惊艳到迷茫,然后又到震惊,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手中的扇子一展,颇有些懒散轻佻地开口:“哟,这是谁家小娘子啊?怎么了,被本郎君迷住了不成?那可不行啊,本郎君可是有未婚妻的啊。”
“哎呀,本郎君的未婚妻啊,就是个醋坛子,要是知晓小娘子这般看我,估计是要生气了,使不得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