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色发黄的土地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沙石淤泥混杂的灰石平原上,处处透着瘆人的气息,从霸空往东三百里外,就能看到一些全身毛发粘连乌糟的肉食异兽孤零零的在旷野上游荡着,它们是霸空城和桐州两地交界的野兽,专门嗅着死尸的味道赶来寻找吃食。
空中的阴云浓密的聚集着,还未散了冷冬的空气裹挟着细密的绵绵小雨肆虐在阴沉的空色里,时不时有道白光一亮,将大地的昏暗驱散一些,异兽们也会下意识的抬头看看这见鬼的天气,然后终究是晴妩敌不过阴冷,让大地重新变得灰突突的冷淡,而那道白光,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连点雷声都传不过来,好似被什么东西硬生生的从中截断,就此淹没在死气沉沉的空间里。
灰石平原西边有一座高大的山脉,在阴沉无光的天色下,就像一尊宏伟的巨人屹立不倒。
此山名为迁跃山,乃是霸空城方圆数百里一处重要的门户,青杉覆盖的迁跃山,是这片土地唯一有着光明存在的地方,此时虽然凛冬未过,细雨中夹着冰丝,天色暗淡无光,但远远一望,追随着天地视角,山脉里外却能看看幽幽的火光。
这些火光明显是人类活动的标志,只是不那么明显罢了,旷野上依靠腐食才能获取些许温暖的异兽呜咽起来,目光带着**看身体那高大的“巨人”,总有些不死心的贪婪,可是当它们看到山顶上不时有着数道人影踩着剑气、踏着虹光闪瞬即逝之后,心里那点微末的畅想,马上被一轮一轮的消磨干净,无可奈何转入旁边稀疏的幽林中,自生自灭去了。
孱弱的艳阳被挡在阴云之外,发挥不出半点光与热,过了几个时辰,终于无力挽狂澜的退居幕后,让怜月抢了风头。
夜色降临,天地更是昏暗无边,这场雨还是没有停下来的势头,却更让天地无端端的生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肃杀之气。
天地无光、更添凶气,整个人白日里积压的不安和焦灼,终于在场未停的雨夜之中,千百倍放大了起来。
迁跃山内的一处洞府外,飘零的细雨绵绵的泼洒在刚硬的地岩上,似乎要用世上最软柔的力量,将这葫芦腰上少见的“巨人”腰身压垮,洞府外聚集着一些人,少有奇装异服打扮,更多的着穿整齐划一,他们顶着绵绵细雨,暴露在寒冷的夜风之下,谈不上笔挺雄直,却个个浑如标枪,哪怕当中的女流之辈,都没有左顾右盼,只是一张张脸上浓郁的忧色泛滥着,似乎让这场雨更为凄冷。
山顶上,红杏夫人双手交叉提于小腹前,冷雨夜风将她的长风吹的有些凌乱,尽管长年保养、修有养颜回春之法,可那眼角的丝丝鱼纹还是敌不住岁月的蹉跎顽固的突现了出来,她目光直视着东境大地,脸上的忧愁正往着不安的方向转化,旁边围着人不少,那些熟悉的面孔看见红杏夫人愈发僵板的俏脸,更是忧心忡忡了。
“夫人,回去等消息吧,这里距离闵山太远了,站在这也看不到什么,你的伤还没好……”
红杏夫人的左侧,一个端庄娴雅略显年轻的女子轻轻的缠着红杏夫人胳膊,香罗婉纱下,两个人的手互相交缠着,女子把温暖送过去,还有绵绵无尽的神力,烘烤着红杏夫人的身体。
红杏夫人愈加发白的脸色渐渐有了些并不健康的红润,可也是昙花一现,马上消失不在。
“梦儿啊,你不用担心我的伤势,我还死不了,到是你,身上的伤也没好,用不着再给我渡神力了。”红杏夫人轻轻的拍了下上官若梦紧攥着自己的玉掌,坚强的祭出一道神力,截断了上官若梦带有温存关怀好意的真元。
上官若梦固执的还要施法,但红杏夫人惨然的一笑,却坚强的把头扭过去,正好张口,却急咳了两声,脸色一下子就白了起来。
在她右边的巫映雪赶紧轻轻拍起了红杏夫人的后背,急的喊了一声夫人,可却没有下文时,就被红杏夫人打断了,根本不让她说话,自顾自问道:“聂师的人该到了吧?”
此一言问出,怡冰研神色僵冷推算了一番,点了点头道:“落霞的时候出发的,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倘若路上没有变故,应该已经进入闵山境内了。”
红杏夫人轻轻把头一点,一双美好的丹凤凰眼带着忧愁微眯了起来,她心中在盘算、推演,渐渐的那双眼晴中的锐气和果断逐渐发散了出去,一扫先前的忧丝忡忡,变得刚毅凛然。
“通知缥缈峰等人,可以动了……”
“可是聂师的人还没有消息传来呢。”怡冰研背着手问道。
红杏夫人目光一冷,又恢复到昔日运筹帷幄、智胜千里的自信模样,语气带着嘲讽和阴寒道:“夺取桐州,是锦绣福地提出来的,整个西境,为这一战做了近十年的准备,我需答应了他们打前阵逞先锋,可也并没说过不惜一切代价。”
她说着,看了看众人道:“那边是我啸月宗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所有家底儿,蛮帝他们想单凭啸月这把尖刀撕开东境的整体防御,为他们保留实力,真当我红杏夫人是软柿子,让他们随便捏吗?”说着说着,红杏夫人动气了,腓面潮红道:“要打,都一起打,别想着让我们啸月宗单独出力,啸月宗损失一千精锐,西境联军就得给我扔下八百条尸体,否则免谈,研儿,你告诉玄上、鸠奇木还有各大天宗的人,聂师已入闵山,会在丑时发起攻势,在此之前,我给他们两炷香的时间让所有人员到位,看不到联军旌旗、听不到围山号角,休想让聂师动一兵一卒,对,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玄上,让他自己看着办,咳咳……”
红杏夫人气焰滔天的说完,忍不住内伤外忧加剧,弯腰狂咳了起来,不大会儿,一口血咳在了手心里,引得周遭随扈纷纷赶过来关切,一声声“夫人”“夫人”的呼唤,让一大群人围在了一起。
站在圈外的黄天爵郁郁而胸闷,气的骂道:“这锦绣福地太不是东西了,拿我们当挡箭牌、冲锋营,从不考虑啸月宗的损失,要我说,咱们应该阴他们一把,直接让聂师的人撤出来,好好让他们尝一尝冲锋陷阵的滋味。”
他的话,引起了不少的人共鸣,就连最冷静的封一血都点头不止道:“确实不该任之听之的了。”
“形势比人强,又有什么办法!”就在这时,一个不同意见的声音传了过来。
众人一看是章元泽,忍不住要发火的情绪这才压了回去。
只见章元泽走了过来,声音颇显无奈的说道:“今次不同以往,闵山那边有山海两大院主作镇,若此次一击功成,桐州将尽归西境所有,届时蛮帝只要让阵师加固,日后两境战局必可逆转,哪怕啸月次次充当先锋,亦可形成进可攻、退可守的局面,每战大大减少损伤,从此数十年内可立于不败之地,从大局考虑,这一仗还是值得打的。”
虽然把话说的底气十足,众人也了解当今东、西战局的情势,可无论如何,这次主动进攻,就形同眼前月色气候,冷雨飘摇、胜负难料。
“话是这么说,唉……”萧岳河沉沉的叹了口气,怅然道:“可这一仗打下来,啸月又要折损大量的人手了,六十年前,风……魂牌一落,整个局面便已形成了,三十万六殿精锐埋骨霸空城,那一仗打的本宗伤筋动骨,现如今此役下来,即使胜了,恐怕本宗也是名存实亡。”
章元泽瞄了一眼萧岳河,无可奈何道:“那又有什么办法,两边的势力都太强大了,既然做了,便不能首鼠两端,桐州天险对胜局起决定性的作用,只要蛮帝事后不反悔,那桐州将是啸月宗重新开始的保障,我相信,蛮帝再无耻,也矢口反悔,这是起死回生的一招,闵山勿必打下来。”
听着二人分辨,红杏夫人幽幽一叹,瞧着漫天冰冷的细雨,思绪似乎回到了一百多年前。
那个时候,风绝羽杳无音信,整个啸月宗陷入了空前的混乱,虽然有她这么一个宗主大人压着,但没有了风绝羽,就意味着没有了外援。
萧洪章还好一些,当年和风绝羽的惺惺相惜以及亲密的接触,让这位慷慨豪义的陷宇新帝在七霞界一待就一百五十年,大大小小的战役,没有萧洪章,根本就不挺不过去,那个时候,龙战还会派人手驰援,不说每战必有强援,却也不会冷落灵洲。
那个时辰,陌西城还会让李慕白时常前来慰问,出一些力所能及的力量和主意,帮助啸月宗渡过难关。
可六十年前,风绝羽的魂牌一落,龙战和陌西城虽然没有口头上表明立场,撤出七霞之争,却也是近百年的蹉跎间精疲力尽了,一些急需的帮助总不能尽人意的到达啸月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