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国公府,理国公柳家一脉,与贾家一般,袭爵后依然住在这里。
这日议事堂前却不单有柳芳,还有其余三位四王八公的后人也在。
他们在此也非吃喝闲居,却也同样谈到了玄真观之事。
柳芳眸光一闪,压低声音率先开场:“诸位,对那玄真观的仙人之事,如何看待?”
牛继宗皱眉不语,马尚张嘴欲言,突然又看了眼陈瑞文,陈瑞文则是轻咳一声,说道:“此事如今流传甚广,我家夫人听说荣国府的老太太去那处打醮,便也张罗着明日也带人过去做一场法事……”
其实彼此都晓得,柳芳唤他们过来谈及此事,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讨论的真正重点并非是如今在舆论漩涡中心的李骏,而是在李骏“背后”的,玄真观长生道人,俗名贾敬。
“当年之事,你我皆未曾参与其中,如今想来,倒是一桩幸事。”
四王八公,皆乃是本朝开国元勋之家,后来经历三朝更迭,及至如今,也都到了孙子辈当家。
而这柳芳,乃是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爵位。
他说到那“当年之事”,眼中似也有些追忆,想到了父亲弥留之际口中的遗憾,摇了摇头,又沉声说道:“不过,如今宁府的老太爷捣鼓出这劳什子的活神仙来,诸位以为,他意欲何为?莫非是……”
所谓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未曾见到真迹时,在他们看来,都对于李骏的本事有些将信将疑。
当然,似贾敬这般,早已经失了势的前太子朋党,就算这真是出于他的手笔,由他一力推动,但这背后当也有人支持,绝不是他一人之力能办到的。
而柳芳所在意者,也正在此。
他们出身富贵,可都知道,若是不能延续当前的权势,往后就难保有当前的富贵了。
旁的不说,就从祖辈到如今,各家落魄了几多,也只有家里那些老人才晓得。
而他们自小到大,也算是亲眼见证了一些兴衰轨迹,心里头又怎能没有些想法。
站队才是最重要的!
“不如,先去贾家探探?”牛继宗笑道:“我可听说,贾家这几日不太平。”
纸包不住火,不管是宁国府贾珍的事情,还是荣国府贾宝玉的事情,先是在两府下人间流传,然后到了宁荣街上,接着往外扩散。
不过后者还有得一说,毕竟没有几个人亲眼所见,又经过一番以讹传讹,越来越离谱,渐渐失真已经无法让人相信了。
可贾珍自天香楼中捂着裤裆跑出来,却不单是他那些随从看着,何况还叫了太医来,被打出去的也不是个个那么大度,或是不敢招惹他们的,便是明面上不敢,暗地里也会有些算计。
所以如今宁国府的老爷、朝廷的三品威烈将军,四王八公一门双国公的贾家族长,贾珍的名头甚至在市井之中都有流传,伴随的自然是他那下身残废、不能人道的传言。
不过在柳芳他们看来,以贾珍这个年纪,没了那烦恼根,说不定还是个好事情,又不是真就是照说的没了就得去宫里。
他也听不到、也无需去在意他人的闲话,又不能影响到他的地位和爵位。
“明日端阳,咱们也有许久不去走动了。”
“那就明日,咱们四家一道过去。”
“好!陈兄不是说你夫人要去打醮,刚巧我家夫人也与我提了一嘴,不如同去?”
“那这动静,可就大了。”
“动静大了才好,让人都知道咱们是去干什么的,便不会乱想。”
……
“可卿?”
端阳左近,这道观的香火也比往常要更盛一些。
不过李骏还是如往常一般,该看几个看几个,每日占卜还愿者,定在了四十之数,晌午前二十,午后亦是二十。
这些普通人的香火,并不能令他动摇什么。
完了便留下宁明收尾,回了后院。
却不想秦可卿找上来,他笑了笑,让秦可卿进来随意坐着,问道:“可是有什么疑难?”
秦可卿目光一闪,突然问道:“师尊,若是弟子想要学,那将宝玉变成女儿身的法术,可也?”
李骏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看着这面容清丽、性情温婉的女子在此时却流露出一丝挣扎的恨意,就知道她心里头对于上一次的遭遇,还是未能完全走出来。
虽说因李骏的及时出现,贾珍到底是没能做成什么,但当时的遭遇与心境,已经在秦可卿内心投下了一块阴影,没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和别的感情来填补的话,可能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另一方面,则是由于贾蓉对此的冷漠。
因为他一回到宁国府,便直接问她与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可卿原还想着隐瞒一下,可没想到他对此并不相信。
一边是隐瞒敷衍,一边是执拗不信,还非要自行脑补一些画面,结果这样一下,自然就造成了误会。
所以秦可卿对贾蓉,心里的怨言也是越来越重。
不过,她有时候又觉得,这是自己在为自己提前找好的借口,因为她内心不自觉地正在往李骏这边偏移。
哪怕那日之后两边没有再有接触,可秦可卿这之前却还是会时常会想起李骏,然后不自觉地,拿他与贾蓉对比。
试想一下,若是贾蓉处在李骏的身份上,他会做出一样的选择么?
怕是不太可能,因为贾蓉根本没有这个胆量,他在贾珍面前,真就像是耗子见着狸奴一般。
从前秦可卿便会试着站在贾蓉的角度上去理解、包容他,可现在,既是因为贾珍的动手,又是因为有李骏的对比,让她无法再这样自欺欺人了。
李骏传功时,她的反应便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不过对此时的秦可卿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此事若是她不能走出来,令自己心和气顺,可能会一直影响下去,甚至变成心魔。
就如她现在问出这句,明摆着是想要将贾珍也变成个女人,然后让他也体味到在这世间作为女子的无奈。
到时,她甚至还可以踩回去。
李骏叹了口气,抬手一招,顿时将门窗又暂时封闭起来,然后对秦可卿道:“你先过来坐下……”
秦可卿犹豫一下,刚刚脱口而出,但就如一个发泄口一般,宣泄后便有些空虚与后悔。
所以此时脑子清明过来,面对李骏的邀请,再想到先前传功时的羞臊场景,不免犹豫不决。
李骏笑了笑,却也不勉强,而是转了个身,面对她盘腿坐着,轻笑一声道:“可卿有此念,教为师有些意外,不过不是意外于此,反倒是可卿能到如今才想到来寻为师问及此事,令我有些失望。”
秦可卿听得心中莫名,但也知道李骏话语未尽,便不做声,只继续听着。
“不过这让贾珍也变做个女人,贫道还嫌恶心,这也未必就算是报复他。可卿也当知道,他如今下体残废,已是不能人道。按他的性子,能忍得住?”
秦可卿听明白过来,其实都是很浅显的道理,只是她自己一时钻牛角尖想岔了。
如今的情况,便是他们什么都不做,对于贾珍来说,也算得一个折磨。
也难怪李骏对此始终是无动于衷,原来也是早想到了这里。
李骏又说道:“好了,为师知你心里到底是不通畅,说到底,如今一切也是我一手造就;不过等你修行有成时,你若还想要报复回去,或是贾珍那边还过得好好的,到时伱想做什么自去做便是。
“倒不妨这么想,如今你这修行,便是为了有朝一日,你可以不靠为师,自己站到那贾珍面前去强压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