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刚要开口,却被外面一阵喧闹声打断了。
其实便是先前的时候,外头也一直不怎么清净。
这玄真观因李骏的名头越来越大,如今香火鼎盛、人流如织,又是端阳节左近了,参拜祭祀的人越发多来,那神京城中,不少权贵之家邀请过府的请柬便有厚厚一叠。
而这些人显然也都是奔着李骏而来,便是普通百姓,过来烧香也是抱着能得见这位活神仙一眼的,结果贾家这边将李骏霸占来,自然引起了不满。
而且玄真观地方本就不大,里外两座殿也就是一道门、几步路的间隔,他们一吵起来,就根本没法听。
亏得是这玄门重地,多少还是有些忌讳,吵嚷几声也就罢了,倒也不会沾上什么污言秽语,不然这么多人势头一起,管你什么公侯门第,照样问候你祖宗。
还是鸳鸯、平儿和袭人三个丫头出去安抚,先前李骏做法时,她们仨就都没在,不然李骏至少得选择其中一个来替换了惜春。
如此总算是安静了一些,这会儿又吵嚷起来,王熙凤忙往外问道:“外头怎么又热闹起来了?”
不多会儿平儿进来报道:“是冯将军家的人,过来送礼。”
这边正说着,后面袭人也走进来传道:“老太太、太太,赵侍郎也在外头,听说了咱们这里,也让人备了礼送来。”
贾母闻言道:“咱们不过是来看看,也不是什么大事,怎么让他们都给惊动过来了。”
王熙凤也是笑道:“也是老祖宗的面子大,我看他们都是听说了您在这儿才过来的。”
王夫人缄口不言,倒是又看了李骏一眼,心道这位仙师虽然看起来本事不凡,但到底也是生活在这尘世中,让他见识一下他们贾家的人脉、权势,或许等下求情也容易些。
贾敬眯着眼睛,倒是毫不避讳地说道:“老夫人倒还不知道,他们原就几次过来找师兄,邀请师兄过府,都让师兄婉拒了。我看他们这番送礼,应当也是为此而来……”
毕竟是修道的,话不好说得太明白,只能让人自己去悟。
但在场这些又有几个是笨的,王熙凤闻言脸色微微一僵,王夫人也有些失态,心中暗道还好方才她没开口。
刚刚想附和着一起说些好话的薛姨妈也尴尬地闭上了嘴,稍微退了两步回去。
倒是贾母面色丝毫不变,反倒是立刻点头道:“仙师的名望可见是越来越大了,咱们这番上门来请仙师做这一场法事也是值了。”
“不过……”贾母回头看了眼人群中的宝玉,此刻他神色懵懂,似乎还在回味先前李骏的讲道,与另一边如痴如醉的惜春颇为一致,便又说道:“老婆子听说,先前我这孙儿,招惹了仙师。
“若是有什么令仙师不快之处……他是少不更事,并非有意冒犯,还请仙师大人大量,能饶过他这一回。”
“招惹,不快,冒犯?”李骏笑着摇摇头道:“何至于此?贫道认为宝玉颇有慧根,与我道门颇是有缘,喜欢他还来不及,又何谈饶过?”
王夫人面色微微一变,她自己可以礼佛,但要让这唯一的儿子去修道,她是万万不能容忍的。
贾母闻言也怔了一下,但她本就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只是心里头不免猜疑是不是宝玉冒犯李骏被他惩罚,才有这变身之事。
她这孙儿虽是聪慧过人,可毕竟童言无忌,也不定怎么触怒到了对方也说不定。
否则却也无法解释,这种得道高人会陪一个孩子无端胡闹。
不过此时对李骏的话,不管心里头信不信,表面都得点头应了,然后笑道:“原来如此,老身便想着以仙师这等高人风范,也不会跟他个孩子计较什么。只是,宝玉先前一时糊涂,胡乱许了个愿,如今已是悔悟。
“仙师此番虽是好意,可老身膝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儿……不知仙师可否收回成命,再叫他变回来?”
到这份上,周围人或多或少都听明白了正发生的事情,毕竟赵姨娘那个事情已经传开,她口中的言语自然也瞒不住,私下都有过议论,如今不过是验证而已。
这也是为何贾母也不避着这么多人,就直接说出来的缘故。
反正她们不管心理是何想法,都自然不会在此时表露出来,等这事情过后,也最多当做个闲谈。
至于宝玉的名声这样流传出去,那是之后考虑的事情。
此时便一双双目光,不由都放到了李骏身上,叫他一时成了在场全部的焦点,
而宁明、宁理这里犯了嘀咕,也算是在场唯二完全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人了。
李骏微微皱眉道:“这……许愿之事,并非小可,怎能说反悔就反悔?”
说着,他突然转头看向那边的宝玉,问道:“宝玉,你可是如今反悔了,就想要再变回去?”
宝玉愣了一下,立刻转头去找林黛玉,看到她也正看向这里,便立刻不犹豫地点点头道:“道君仙师,宝玉还是觉得做男儿更、更好些……”
他后面说的吞吞吐吐,显然心里不全是这样想的。
李骏察觉到这一点,也不奇怪。
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宝玉既未能体会到做女孩的妙处,也意识不到女儿身的坏处。
他的犹豫动摇皆是源于外力,而这个外力,不是黛玉便是别的姑娘,多半便是林妹妹了。
看了眼也正往他这边投来目光注视的黛玉,那似蹙非蹙的罥烟眉下,一双明亮的眸子不乏探究与惊奇,李骏这样的人,她从未见过,更没听说过。
她原本只当什么鬼神、仙佛之说只是虚妄,人们病急乱投医的胡言,若不然怎么自己求他们的时候,就从来见不到他们,身边也从未有人真正见过他们?
可如今亲眼所见的,却由不得她不相信。
原本对于那养生之法还有些迟疑,便是受到宝钗的缘故所激,也只尝试了一番便放弃了,实在是迈不开手脚,更避不了心中羞意,现在却又转变了些想法。
而对他人注视向来敏感的黛玉,察觉到李骏目光时微微一愣,再看过去却见他已移开了脸,心里好奇也不知方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那清冷的双眸中光芒微闪,心头暗忖,似乎宝钗先前说地,也可以一试。
等会儿若能寻着机会,应当跟他说几句,再问问父亲的情况,看他也是个好说话的。
就是不知,会不会应自己这么个小姑娘?
“仙师……”
贾母、王夫人都轻轻呼唤一声,却见李骏拧着一对剑眉,那秀气的面容上还带着一丝愠怒与失望,摇了摇头道:“这变来变去的,说来轻巧,可法术这事情,多是不可逆的,便是贫道也难以为继……”
贾家一门两国公,背后还有四王八公的武勋势力。
但李骏不是只会打嘴炮的假道人,他现在的本事便是舞到了皇帝面前去,也足够占据一席之地了。
如今只是那些权贵们上门来,但迟早有一日皇帝说不得也会来请。
对这贾家,便是两个国公还在世的时候,都无所谓,何况如今两边都只一个三等奖军的爵位,在起家的军中竟是只有王子腾这样一个老亲在。
他们想对李骏做什么,可不像是对那没背景的石呆子,也不是家道中落的冯渊、孤苦无依的林黛玉。
至于贾家如今最大的一张牌,不过就是贾老太太的面子,可她的面子在李骏面前又顶什么用?
第一次在荣庆堂见面的时候,李骏的表现可就是不怎么在乎她的面子了。
更为关键的却还是,这事他们自个儿首先便不敢大肆传扬出去,只是在自家人面前说一下也就罢了,传出去没有实证,不承认问题也不大。
可要是去找这个王那个侯,乃至于太上皇、皇太后,如此以强权来压李骏低头,或可有些希望,但也等于将这事情坐实了,也更没法保证让他们、或是在这过程中的所有人都能保密。
所以如今,也只能直接向李骏求情。
只是李骏面色为难,却先教她们心里凉了三分,再听到他说的话,贾母尚且能够稳得住,王夫人却不禁上前来急声道:“仙师,你既能变过去,如何不能够再变回来?”
李骏扫了她一眼,露出“你在教我做事”般的神情,淡淡道:“修道之事,夫人能比贫道更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