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得赐表字眼界一新
蹲在树下雪地里的杨一鸣,霍然而起!
上前紧紧拉住贾琮的手,急切问道:
“这是前朝大家程大位《算法统宗》里的难题,你如何能够这么快算出?”
“快,快告诉我算法!”
贾琮被他一把拉住,只觉这少年的手比冰还冷。
再朝脸上看去,见他肤色极白,竟似连皮下蓝色血管都能看见一般。
整个人都跟块寒冰似得丝丝冒着凉气。
贾琮轻轻抽回自己手掌,笑道:“进花厅再说话,再在外面呆下去,你都快冻成冰了。”
杨浩然将贾琮等人带进花厅,各自见礼毕。
笑道:“一鸣,好生陪客人。”
“今日外间风雪甚大,不许再想起什么就蹲地上算数。”
杨一鸣讪讪笑道:“父亲,儿子知道……”
他只要想起算题,便会浑然不知外界变幻的毛病,自己自然清楚。
杨浩然又跟贾琮戚有禄说了几句话,这才回暖阁。
花厅下烧着地龙,笼着炭盆熏笼,温暖如春。
案上一瓶红梅旁逸斜出,窗前两盆水仙清香馥郁。
跟风雪交加的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杨一鸣追着贾琮问道:“琮兄,现在不冷了,可以告诉小弟了么?”
贾琮笑道:“这个不难。”
便将算法简单说了一回。
他当然不会说后世的方程式,而是尽量采用这个时代的措辞说法。
杨一鸣站在花厅里,足足愣了半晌。
忽然,撒腿就跑!
贾琮跟戚有禄面面相觑。
戚有禄问道:“这少年怎么回事?”
贾琮想起后世那些废寝忘食的理科狂人,不由莞尔一笑。
杨一鸣应该就是那种人无疑。
只是这个时代科举并无算学,八股文策论试帖诗已经要人老命。
这少年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去学算学?
正纳闷间。
杨一鸣抱着本册子跟大堆算筹又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琮兄!快!快帮我都算算看!”
“我解了好久,还有好多解不开!”
贾琮见他满头满脸都是雪,煞白的小脸都冻得通红。
连忙帮杨一鸣拂尽雪花,拉着他围坐在熏笼上。
“有禄哥,你先帮他看看。”
“这花厅暖和,外面极冷,跑来跑去的,可别染上风寒。”
戚有禄伸出三指给他搭脉。
才刚上手,顿觉指下如冰。
轻轻“咦”了一声。
“如此体寒,怎么还往雪里风里跑?”
“身体不要了?”
杨一鸣笑道:“戚兄也看出来了?”
“我这是天生体寒,这么些年来也习惯了。”
戚有禄暗暗摇头。
这少年若是不趁早调养,只怕寿元有碍。
“不如,我开个方子给伱调养可好?”
杨一鸣的心完全不在自己体质上,将册子算筹直往贾琮手里塞。
“琮兄,快帮我看看!”
贾琮没法子,只得打开那本册子。
里面全是抄录的算题。
《算学宝鉴》有,《四元玉鉴》有,《九章算法》里的也有。
再看着杨一鸣写成鬼画符般的姑苏码子。
不由得噗嗤一笑。
“你先看病,我帮你算就是。”
杨一鸣这才安下心。
转头朝戚有禄笑道:“原来喝榆老院使的汤药,他老人家致仕后,没人给我换方子。”
“停了两三月。”
戚有禄忙问:“方子可还记得?”
“记得。”杨一鸣也是少年神童,自然有走马观碑之能。
说着便将方子写了下来。
戚有禄看过笑道:“再加两味药就好,杨兄以后万万不可断药。”
当即添了两味药上去。
将方子交给杨一鸣。
杨一鸣摇着手笑道:“戚兄,等会给我父亲或者祖父大人就好,不用给我。”
整个人只管凑在贾琮身边看他算题。
见贾琮完全不用算筹,而是用些他完全看不懂的数码。
问道:“琮兄这些是什么?”
贾琮笑道:“这是西洋人用的阿拉伯数字。”
这些算题在这个时代甚难,在贾琮眼里却不过是列几个方程式的事。
片刻后,将题解完。
又给杨一鸣讲解那些阿拉伯数字,如何分别对应姑苏码子与算筹。
杨一鸣天质极佳,贾琮稍微点拨,便已了然于胸。
贾琮暗暗赞叹。
这少年当真是他穿来红楼世界后,所见过的最为聪颖之人。
贾琮心念微动,粲然一笑。
起身拿起一张纸在手中轻轻一吹。
那纸当即漂浮,复又落下。
“杨兄,你可知道风从何而起?”
“其数几何?”
“雪又从何处来?”
“为何六出?”
“为何那漫天炸响的霹雳之后,才能听见轰隆隆雷声?”
贾琮将手一指窗外天际彤云。
“滚滚彤云之上,是否还藏有星光?”
杨一鸣怔怔听着贾琮说话,满脸疑惑。
贾琮笑道:“而这一切,都能用你手中这些数字计算出来!”
“一鸣兄,真正的算学不是这些文字算题!”
“而是格物致知,追本溯源!”
杨一鸣的眼前,像是徐徐敞开了一扇新世界大门。
忽然,郑重朝贾琮屈膝拜倒。
“一鸣愿拜琮兄为师,教我算学格物!”
这一拜,直是吓得贾琮不轻!
连忙避让不跌。
“这可不成!”
他要的是打开这天才少年心中数学,物理,乃至化学的大门。
可不想将他变成自己学生。
他一个美术生艺考生,还当真教不了杨一鸣太多。
杨一鸣非要拜师,贾琮只好在花厅里四处逃窜。
正嬉闹中。
杨浩然站在花厅门口问道:“一鸣,琮儿,你们闹什么呢?”
“该去暖阁用膳了。”
自家这个儿子少年老成,又体质虚寒,素性慵懒。
几时见过他满屋追着人跑的活泼样子?
杨一鸣笑嘻嘻地道:“父亲,我要拜琮兄为师!”
杨浩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你有老师的啊!”
杨一鸣拉着杨浩然正色道:“琮兄算学之精,高出儿子十倍不止!”
“父亲,帮我准备束修,我要正式拜师!”
贾琮只觉一个头有两个大。
这天才理科少年怎么也隐藏着不靠谱属性?
杨浩然拉着杨一鸣笑道:“先去暖阁用膳,要拜师也不急一时。”
暖阁里只设了一张席面。
众人依次坐下。
酒是花雕,甘香醇厚,却不醉人。
连贾琮杨一鸣这样的少年都能喝上几杯。
菜品清淡合口,跟王府贾府菜色完全不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贾赦笑道:“还是老师这里自在,这些天我可醉得够呛。”
杨季笑呵呵地道:“老夫将近耄耋之年,不能再日日饫甘餍肥。”
“只要你们不嫌弃简陋就好。”
戚有禄将开始开改动的方子双手交给杨季。
“太师大人。”
“神京冬长,一鸣兄天生寒体,汤药断不能停。”
“我在祖师爷的方子上添了两味药,一定要记得继续喝。”
杨季接过方子看了一回,细心收好。
“多谢费心。”
又笑道:“原来你这孩子是榆老院使徒孙辈?”
戚有禄道:“小时候在唐师傅门下学医,并没正式拜师。”
杨一鸣早就等不及了。
起身拉着杨季笑道:“祖父,孙儿想拜琮兄为师!”
杨季虽然满眼宠溺,却还是笑呵呵地拒绝。
“你有老师,再拜不可。”
“不过你们兄弟相称,互相学习,也是相得益彰的好事。”
这个时代拜师可不是闹着玩的。
天地君亲师,其重要可想而知。
杨季又道:“还有,春闱在即,万万不可因算学分心。”
“一鸣,你可明白?”
“哦。”杨一鸣口中应了,暗里直撇嘴。
却不敢出言反驳,只得垂头坐回座位。
杨季看着自家孙儿笑了笑。
忽然问道:“恩侯,你这儿子跟女婿可有表字?”
贾赦道:“他们都还没行冠礼,没取表字。”
杨季抚须而笑:“今儿正月人日,是个好日子。”
“老夫帮他们取个表字,如何?”
贾赦大喜,起身长鞠一礼。
“多谢老师。”
杨季乃是百僚之首,文官领袖。
除了他跑去山东请衍圣公亲自取字,不然满朝文武再无人比杨季更尊贵。
杨季笑道:“贾琮,琮乃礼器,表字子礼。”
“戚有禄,禄是财禄亦是上古异兽,表字善明,取其善辨声,明是非之意。”
“如何?”
贾琮与戚有禄双双离席下拜。
“多谢太师大人赐字。”
一时席散。
又坐了一回。
见风雪稍歇,贾赦便起身告辞。
杨一鸣心中恋恋不舍。
直送出门口,还拉着贾琮不放:“子礼兄,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贾琮笑道:“我先去教堂帮你问问,他们可带了西洋算学与格物书籍。”
“若是带了来,我帮你要上几本,如何?”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不过,要殿试之后再给你送来。”
以杨一鸣的性子。
现在送他数学物理书,绝对会影响春闱发挥。
杨一鸣大喜,连连拱手:“一言为定!”
贾琮心中暗暗忖道,要是神父跟西洋郎中跟威尔逊那里都没有。
大不了他亲自写两本后世中学程度数学书,物理书给他看!
此人可是来日数学大家。
稍加引导,不怕他不变身成为科技达人。
如此人才,贾琮自然不会放过!
离开太师府。
父子翁婿三人登上荣国府车驾。
贾赦问道:“一鸣怎么回事?非要闹着拜师?”
贾琮笑着摇头:“就为几道算学题!”
他才不想告诉贾赦,他亲手帮杨一鸣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贾赦越想越有趣。
忍不住哈哈大笑:“琮儿,你可知道一鸣正式拜的老师是谁?”
贾琮摇摇头。
他今日才认得杨一鸣,哪里知道这些事?
贾赦神秘兮兮地道:“心学大儒陆殿,陆玉堂!”
贾琮张大嘴巴:“南宋陆象山之后?”
难怪他一说格物致知,杨一鸣会是那个反应!
贾赦满脸无良坏笑。
“臭小子,你要跟他抢徒弟,衍圣公出山也救不得你!”
贾琮朝贾赦翻了记巨大的白眼。
“爹!你还能更无良些不?”
贾赦仰头哈哈大笑。
接着又道:“琮儿,你想不想也拜个大儒做老师?”
陆九渊有后,王阳明一脉自然也有。
贾琮想都不想。
直接摇头:“不要!我又不打算做学问。”
贾赦忽然神色一正,轻声问道:“那琮儿以后打算做什么?”
贾琮忽然笑得跟贾赦一模一样无良!
“开疆裂土,揽艳寻芳!”
贾赦勃然大怒!
“臭小子!”
“你比你爹还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