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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顷刻,在场所有人便彻底惊呆了。

不仅密密麻麻的文武朝臣,皇室宗亲勋贵,就连那些就藩归京的皇子亲王,也不由得一下子愣住了。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遮掩不住满面惊诧愕然。

太后的话再简单直白不过,可如何料得到,这一场险象环生惊心动魄的闹剧,竟是如此结局收场?

说实话,今日太后高寿,普天同庆的皇家盛典,能有资格站在这里庆贺观礼的,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成了精的老狐狸?

哪怕是那些恩科高中,刚刚才有了官身之资的学子,又有几个是懵懂无知的愣头青?

暂且不论那年纪轻轻便已封爵国公官拜正四品的少年郎,口喊着“亦有为正道赴死之心”,只为替那澄州数十万百姓讨一个公道,却无异于将天都捅了个大窟窿……

实在太傻太天真,也太不值得!

纵然这少年郎,手中握着那澄州太守曹参贪赃枉法胡作非为的铁证又如何?

纵然借着今日的机会,将事情闹得无法收场,双方都再无退路又如何?

谁人不知,当朝太后出身曹家,且是出了名的护短啊!

一国之母,那又是何等的位尊权重?

要真正为那澄州数十万百姓讨一个公道,要一个法典公正,那是何等艰难?

不但遍布荆棘,难于上青天,甚至稍有不慎,反倒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说白了,根本就是拿自己的小命在赌啊!

至少,仅仅一个大闹皇家盛典,公然忤逆冲撞皇太后的罪名,就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可最终,他还是赌赢了!

谁也不知道,在承德殿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又聊了些什么,可至少,他赢了!

哪怕赢得太艰难,也太惨烈!

更重要的,随着太后最为宠爱,甚至不惜背着后宫干政专横谋私的骂名,也要死死护着的侄孙儿曹参轰然倒下,谁人不知,至此,也算极具标志性意义地,全国的吏治,恐怕将要彻底变天了!

甚至可以预见,又将会有多少人,丢了乌纱帽,锒铛入狱?

而那少年郎,前有推动士子文风之变革,赐封“文圣公”,今有为民请命之大胜,必然威震朝野天下轰动。

日后朝堂上的根基,注定稳若磐石,再也无人能撼动。

一时间,就连赵王爷赵衡,这位历经先帝末年五龙夺嫡宫闱之争,见惯腥风血雨大风大浪的当朝一品亲王,也不由得满面动容,咋舌不已。

“我的个亲娘也,这狗东西舍得一身剐,连命都不要了,居然还硬是让他给得逞了……”

“不但把老太太逼得走投无路,只能妥协退让,自己竟还全身而退了!”

“要换做本王……”

可正念叨着,突然一个寒蝉哆嗦,“咦?若换做本王,今日敢如此,两条腿肯定是要被拐杖打折的!”

唯独清河郡主赵书意,款款立在一群皇室公主郡主中,盈盈凝视着高台上,那道略显削瘦单薄的身影。

一双美目,依然泪花涟涟,泪珠一颗一颗无声滚落。

可是不知不觉,那圆润娇美得仿佛令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的脸蛋,却已是一片如花笑靥。

目光柔和似水,竟说不出的风情万种,如千树万树桃花绽放。

贝齿轻启,抿嘴一笑,几分打趣,“这呆子……”

承德殿外人头攒动的广场四周,依然安静得出奇。

太后的仪仗顺着那宽阔恢弘的汉白玉台阶而下,继续缓慢前行着。

许久,才终于一点一点,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消失在承德宫外。

直到这时,景隆帝才终于收回目光,站直了身子。

扭过头,凶神恶煞狠狠瞪一眼旁边不远,还如木头桩子站在那里的王老爷。

帝王冠旒下,脸色依然冷凝严肃,阴郁得寒霜都快一块块往下掉。

紧随其后,目光冷冷在台下扫过,帝王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澄州太守曹参,贪墨官银,私受贿赂纵情享乐,横征暴敛以自肥,勾连乡绅以谋私,政令昏聩以致百姓疾苦徒生民变,上负天恩,下负黎民。”

“即日起,革去功名,永世不得入朝为仕。”

“此外,着户部左侍郎郑明礼,暂领大理寺少卿之职,持朕手令,全权严查澄州太守曹参一案,以律严惩。”

“大理寺所有官员,全力协从,若有从中阻拦者,以同党论处。”

“其二,澄州一案,所涉者众。无视州府律令,聚众冲撞府衙,打砸纵火,所犯谋逆,罪无可赦。”

“按律,当处极刑。”

“然,念在一应人犯,本为安分守己之百姓,皆因澄州太守,政令昏聩所逼,走投无路方犯下此等罪行。”

“圣恭皇太后曹氏,宽宏仁德,威加海内,心怜百姓之疾苦,神悯苍生之不易,特赦一应人犯死罪,改判五年牢狱。”

“至于家人族人所犯牵连之罪,一律不再追究!”

顿了顿,却又是一咬牙,“其三,吏部右侍郎兼太子伴读王修,恃宠而骄,生性狂悖……”

“冲撞皇家盛典,忤逆圣恭皇太后,举止无状,视朝廷威严于无物,所犯罪大恶极。”

“虽太后仁德,宽大为怀,特赦其罪,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特罚俸三月,罚金五百,令其闭门反省其罪,非天子亲赦,不得出府半步。”

“以儆效尤,以正法典!”

终于轻描淡写一摆手,一声吩咐,“就这些了,张三千,拟旨吧。”

可紧跟着,目光径直投向台下曹牧,脸色倒是一下子温和了不少,“曹相也不必自责了……”

“澄州一案,曹相虽确有教子无方之失,可天下谁人不知,曹相身为一朝宰辅,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日夜操劳。”

“或也正是因此,才对子嗣疏于管教罢了。”

一声长叹,满面感怀,“而且论起来,曹相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两袖清风,刚正不阿,对朝廷对社稷鞠躬尽瘁,一片赤城忠心朕是看在眼里的,当之无愧国之柱石也。”

“更何况,如今的大康,虽边境安宁气象万新,可朝中依然政务繁多……”

“朕还得依仗爱卿,多付出些辛劳,为朝廷分忧,吏工农三部以及门下省诸多事宜,还得劳烦爱卿主持大局啊!”

“因此,什么辞相告老的话,爱卿日后可千万别再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