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干事伸出手来,拉了拉尹贤仁的手,说:“您辛苦了!到我们这里来,不习惯吧?这里民风淳朴,人人善良,你别看山高路远,人人和睦相处,活在这里气氛融洽,风光宜人,适合人居。”尹贤仁直点头微笑,鼻子里嗯嗯个不停,这是明显地应付,或者是敷衍。
他很少干农活,只爱喝酒,抽烟,家里的活儿基本上被他妻子包了,他主外,安心搞工作,他妻子主内,做饭、洗衣、种地还有带孙子。
他有两个儿子,在农村,有两个儿子以上的人家,还是受人尊重的,如果只生女孩,这个家就会被人瞧不起,觉得是断子绝孙,最严重的看法,只生女儿等于没生过孩子,因为生了女孩,长大了出嫁,嫁给别人,随别人的姓,那就麻烦了,所以普遍认为,女儿不是传后人,只有儿子才是,哪怕最穷的人家,只要有儿子,就有希望,生姑娘的家庭,就是家里有一座金山,也不一定是自己的,至少要陪嫁。
李干事家的大儿子,在当地林业部门上班,在当地结婚生子,事业单位,旱涝保收,不存在生计问题,也就不用外出打工。
老二在外当兵,最近在读军校。
“我们想到贾家坡看一下水源,你有时间吗?”柯南问。
“没有,我要去通知五保户需要什么样的水龙头,进行登记。”李干事说,马上拒绝。
柯南心知肚明,知道李干事不会去,他嘴上一套,心里另有一本帐,如果去了,尹贤仁肯定要怀疑他,因为,他一去,村民会像平时那样,给他白酒,他喝白酒,就像喝白开水一样,酒后话就多,话一多,就词不达意,或者词语过于丰富,说的话,超过了本来的意思,容易弄出岔子来,不去是最聪明的,去了才显得愚蠢。对于第一次到村的尹贤仁,李干事还需要时间进行观察,找到了尹贤仁的软肋之后再进行出击,这样才有胜算。
柯南看看尹贤仁,他有些沉不住气,急着要走。柯南对他说:“我们走吧,去看看,顺着这小路走,就能到那儿。”
顺着公路往下走,再沿着小路,开始上山。
公路边上有一户农家,没有院墙,也没有大门,顺着院场边儿,朝山坡上走。
他们先走的一段路,位于李家梁子的地盘,走了约20分钟,就进入贾家坡。
李家梁子住的大多数姓李,同样,贾家坡住的大多数姓贾,杂姓也有,可惜没什么势力。
在柯南路过的一户人家,姓王,从林区搬来落户的,就矮人一截儿,山林没有,土地没有,连走路都还要借道,是人家出钱修的,走人家的路,需要和人家协商。
这户人家势单力薄,在村里只有夹着尾巴做人了。
三峡库区有很多移民到平原的,有些偷偷又回到家乡,在平地住不惯,宁愿冒着没有户口的危险,回到原住地,习惯了山山水水和新鲜的空气,以及乡里乡亲的亲情和人味儿,对于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需要很长时间的适应才行。
柯南看到了村民所说的学校。只有四间平方,没有瓦片,是现浇混泥土的屋面,窗户上已经没了玻璃,还有几块破碎的玻璃,挂在木框上,呲牙咧嘴地向人示威。操场上长满了野草,有一块小方块的平台,还看得出是升旗的地方,可惜没有了旗杆,只有一个曾埋设旗杆的窝儿。
教室里没有桌椅,只有掉漆的黑板。教室里堆放的是杂草和苞谷杆子,这是一所废弃的小学,满目疮痍、十分凄凉,这个场景,柯南相信这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的写照。很多村民将孩子放在条件好的学校,有的外出打工,就带走了孩子,在打工地学校上学。山下的教育水平,都认为比山上的教育水平高。这个没有什么依据,可能是以讹传讹,也可能认识上的盲区。
说起这件事,尹贤仁唏嘘不已,感叹大山深处也有“黑心人”。?柯南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罪恶!”尹贤仁竖起大拇指,说:“很对!”
“柯南,你怎么对路不熟,是不是等我来了才到村组里?”尹贤仁说。
“哪里哪里!我一般从大路走,很少走小路。这条小路,我走过一两次,不太熟。为了你,因你才来,登山少,怕走不好,走不远。”柯南说。
尹贤仁冷笑了几声,说:“哦,是吗?那太感谢你了。”
柯南心想,坏了,这人是负责人特意派来的,目的很明显,是想监督检查柯南在村里的工作,但说的很好听,说什么来学习,来取经,来归州,为了开展新项目,打基础,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调查柯南,看他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有问题,就要在年终考评的时候,给差评,扣工资,罚。
那以后,说话要小心,别不经过大脑,什么都说,你对他推心置腹,说不定将来就把这话当成攻击的武器,让人死无葬身之地。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看来是真的。
尹贤仁提出休息一会儿,柯南没意见,谁让尹贤仁年纪要大一些呢。
在黄土地上,看到有些青石露在外面,被雨水冲刷之后,看起来很干净。尹贤仁就找块石头坐下来,柯南也找到了一块,坐下来喘气,擦擦汗,说些闲话。远处传来青蛙的叫声,贾家坡有水,南方人又爱吃米饭,就开辟出了水田,可以用来种些水稻。
山坡上的梯田,种上水稻,富有层次,一级一级的,立体感很强。
如果会画画,画下来肯定很美。柯南从小喜欢看小人书,但是没有正儿八经地学习过画画。对此美景,只有记在脑海中了。有一部相机,因为照了之后,又要拿到照相馆去洗出来,嫌麻烦。再就是,尹贤仁在旁边,柯南如果拍照了一下景物,尹贤仁说不定要告密状。思来想去,柯南忍住没有把相机拿出来。
二人休息一会儿后,继续爬坡。当看到一条村里的较宽一点的土路时,柯南对尹贤仁说:“这就是村里的大路了,我常从大路走,不费力,就是时间要用的多一些。”尹贤仁点了点头。
路边上下,住了一些农户,比较集中,水管从房子后面的山坡上经过,柯南说:“现在还没有开挖水管管槽,因庄稼还没收割,如果这时候硬要开挖,条件尚不成熟。毁坏人家的青苗,是要赔偿的。我们的预算里,没有赔款这笔资金。只有做他们思想工作,让村民支持了。”
“中间这些农户不是受益户,他们自己做的有简易的水池,这次不受益,也是一个隐患在内。因为,李家梁子的农户需要吃水,水管必须从他们这里经过。” 柯南接着说。
“就是资金太有限了,没有预算帮他们解决吃水困难,他们既然不受益,恐怕就不会支持水利项目,不好埋设水管,不会让李家梁子的农户吃到自来水了。”尹贤仁说。
“没错。我也担心这个问题。搞不好,这个项目会失败。” 柯南说。
“争取吧,往好的地方努力。”尹贤仁说。
他们来到水源池,看到这里有三口水窖,但是只有一口水窖上方水,另两口水窖没有水,虽是盛夏,但就是没有活水流出来。很是奇怪。有水的水窖,水已经满溢出来,流到旁边的沟里,沟旁边水草茂盛,有一条黑蛇从沟里爬过去,迅速钻进旁边的土豆秧子里。
“这水窖是晚秋乡水厂援助修建的。这个村出去一个人,是县分公司的一个助理,听说是万总的一个亲戚,万总人缘较广,安排他去参加选拔考试,考上了,要到公司上班,万总不让,需要到基层锻炼锻炼,就通过老同学的关系,安排他去晚秋乡学习技术和统筹。他毕竟是从这个村出去的人,他的父母还在李家梁子居住,吃水困难。他们把这里的水引到李干事家后面山坡上的水池里,通过水管,将水引到各家各户,其中就有这个贾助理的父母的老宅子。”柯南介绍说。
“那么说,李家梁子也有姓贾的?”尹贤仁问。
“是的。我们要求水利服务中心从村里撤项,否则不进村实施项目。当时考虑的是,他们做事跟我们单位做事不一样,我们要做的比他们要好一些才行。如果他们不撤项,我们又夹杂在他们一起,让老百姓糊涂,也就不会认可我们的工作了。也没办法向捐款人交差。”柯南说。
此时,柯南的电话响了,他一接听,话筒里说:“请问您是不是火星基金会的季先生?”柯南说:“是。”
“我想和你见面,不知道是否方便。”他接着说。
“你有什么事吗?”柯南说。
“我现在到村里了,在李干事家里,你等一等,我请他来跟您说。”他说。
李干事在话筒里说:“季先生,麻烦您来我家一趟,有重要的事。”
柯南现在还离不开李干事,群众选出的管委会名存实亡,贾明珠就像烂泥巴,根本糊不上墙的。不去,项目还没有结束,说不过去的,为了群众利益,为了让村民吃上自来水,只能去了再说。
“尹大哥,我觉得还是去看看才好。你说呢?”柯南转过头去,对尹贤仁说。
尹贤仁说:“好啊!看是什么事,顺便再看看水池修建的怎么样了。”
“那好吧,我们走吧。”柯南说,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
他们到李干事家,在路上走了约半小时,贾家坡的和山上更高的住户都要走这条路。一条路将李家梁子和贾家坡联系起来,要不是这样,这个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各家各户联系起来了。
路上下的都是住户,住户之上下,是耕地和山林。陡峭危险之处,是山林;地势平缓一些的,基本都被开垦为耕地,寸土寸金,连石头周边都种了星星点点的庄稼。真是见缝插针!
到了李干事家,只见堂屋正房里坐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先生,穿着还比较讲究,看样子是商人或者是政客,很重视外表的穿着和打扮,柯南都怀疑他用了面膜,要不,他看起来已经50多了,看起来却像30多岁的样子。
“白面土豪”见了他们二位,马上站起来,李干事做介绍,他说:“这是从沔阳来的宁磊宁先生。他来和二位谈一谈水管的事。”
“这属于采购谈判,需要管委会负责采购的成员参加。”柯南说。
李干事说:“好,我这就安排。”他说着,就拨通了贾明珠和李华发的电话。没过多大一会儿,贾李二人急匆匆赶来,一进门就问:“什么重要的事,李干事?”
“现在水池已经做好了,接下来要安装水管了,但是水管还没买,今天,宁老板从远方赶来,就是想和你们谈谈这个事。”李干事说。
贾明珠扭头想走,他说:“我说是啥事呢,原来是这事,我知道了,你们看中了就买,我没意见,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啊,我老婆还在坡上,等我去做事。”贾明珠已经彻底伤了心,觉得干这种事,吃力不讨好,选他担任管委会主任,还不如李干事说话管用,回到家里,还受到他老婆的好一顿数落,觉得他干啥事都不行。他遭受李干事的暗算,有苦说不出。李干事虽说是个干事,没有管委会的主任级别高,现在的形势,却逆转了,李干事的影响力,已经盖过了贾明珠。
“先别急着走。我说完了你再走吧。”李干事说。
“按照管委会的采购制度,买水管必须要有成员中负责采购的人专门采购,你们是负责采购的,是最好的人选。买的水管数量又多,不是小事。200万元的水利项目,起码有一半以上是购买水管。这是大事,不能忽略。水管弄不好,就不可能通水,大家辛辛苦苦一场,白费力了。在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大家做出牺牲的。”李干事说。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谈谈吧。”贾明珠说。